北村:从“喊叫”到“火车”
《周渔的喊叫》的写作开始于我对旧火车的一次注视:某日我在一个隧道口突然看到一列使用旧式蒸汽机头牵引的货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被完全震骇。
蒸汽火车遥指消逝的爱情,和我一直思考的爱情故事相关。但如果没有火车,我便不会动笔。
就在那一刹那,一个陈旧的词“两地分居”涌上来,从蒸汽火车到两地分居(指精神上的分居:爱情与现实的脱节)使我的构思终于栖落在一个有魅力的故事上,就是《周渔的喊叫》。
这篇小说用了几天就完成了,发在《大家》杂志上。
某日,我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来自于导演孙周。我对此人过去的作品有些印象:《漂亮妈妈》中的人道主义令人动容。不几日,孙周带助手飞到福州,我们开始交流。
这个我认为中国最英俊的导演语锋犀利、气质不羁,很有爱情圣手的味道,自然是很适合拍这个爱情故事的了。闻知他要请当时负有盛名的大演员巩俐来主演周渔,我不免有些惊讶。
我一直把巩俐视作中国的实力派女演员,我的作品和巩俐曾失之交臂:九二年张艺谋筹拍电影《武则天》时,曾选定我的电影小说《武则天》改编,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搁浅,当时由于我的武则天写法完全异于常规,类似《埃及艳后》的西方笔法令电影深度增加,我们曾讨论到演员诠释的难度的挑战,导演指巩俐当无问题。很可惜当时失之交臂,后来这个项目的最终成品演变成了另一部作品《满城尽带黄金甲》,从当时的艺术电影《武则天》到今天的《黄金甲》,十几年之变迁,令人唏嘘。
有如此阵容加盟,令我对《喊叫》一片的前途充满信心。我进行了第一稿的剧本写作,一俟脱稿,我们就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我已不太记得所讨论的具体内容,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们讨论甚至争论,都是围绕艺术展开的,上个世纪的最末两年,似乎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商业气息渗透到电影创作中来,但在此片放映的时候,我看到了关于《周渔的火车》所谓“床上戏”的热议,我意识到,新的世纪到来了。
电影《周渔的火车》剧照。(网络图)
我和导演的讨论陷入了胶着:我们似乎在两根铁轨上奔驰。至始至终,我们都很尊重并很理解对方,以极度的认真的态度进行创作,不知为什么,我们总是处于鸡同鸭讲的状态。
时至今日,我仍不认为是水准的问题,也不认为是电影和文学的边界问题,可能是对小说主题的理解的极大差异。这种差异导致我最终从改编工作中退出。导演又请了一个女作家进行改编,可能他认为女作家比较容易切入爱情题材,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导演仍不满意,只好自己动手,据说竟然写了十几稿,最后成了现在的《周渔的火车》的样子。
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产生奇怪观感:这是另一个陌生作家的陌生作品。除了人物和故事基本框架是我作品中的之外,它完全是另一个东西。我发现惊人秘密:两部故事可能完全一样的作品,可能是两部完全不同的作品。
孙周导演是一个极聪明的导演,我曾听他分析王家卫的电影的都市观,其论点精辟令人叹为观止。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创造力使然,他把《周渔》拍成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
我突然发现:有两种电影,一种是改编于文学的电影,一种是走向电影本体的电影,前者如大卫里恩的《日瓦戈医生》,后者如奇斯洛夫斯基的《十戒》和《红白蓝》,前者内容轴心应着重原著;后者根本用不着编剧,导演自己就是编剧。它是完全用眼睛“看”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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