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文化传媒II洪巍重生纪实小说连载

重生(一)

洪巍

最早或者说第一次跟重生聊天是在公社卫生院里。

那是年初秋,我爸带我去看的他。其时,父亲刚从走资派中解放出来,又回到了林场任职。

重生是开中拖垦荒时出的车祸。侧翻,左手指断了几根。只见他整只左手都包着绷带,颈上也吊着绷带,很像电影里常看到的伤兵。他坐在床上。翻着本什么书。见我们进来,眼睛一笑就成了一条缝,亲热地喊了声“蒋叔叔”又叫了我—声“小卫”。我本不想说话,因为我刚从学校受了气,放大周假回来。听他叫我小名,便瞟了他两眼。

不一会,我想了起来。原来我们早就见过。那时,我六七岁时,他已十二三岁了。他们那帮大孩子不愿意带我们玩,而我们这些鼻涕虫却偏要跟在后面跑。之后,我随父亲下放,一去差不多十年。这时,我已认出他了,便假装不知道似地问:“你怎么晓得我叫小卫的?”

他眼晴眯成一条缝,反问:“你猜猜?”

“猜什么猜”我伸手一指,说:“你就是那个带我们爬树偷梨子吃的带头大哥!”

“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手断了好像不当回事。

“笑什么笑?就是你害得我被老爸又打了一餐屁股!”

“我也是啊,哈哈…”还在笑,嘴合不拢似地。直到他爸打开水回来。

一见到他爸,真是见到儿子就等于见到老子了,相互看一下,就知道父子俩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瘦高个,瘦削脸,五官虽说没生错地方,但眼睛都小。像刚才重生那样一笑就成了一条缝。所不同的是他老子已皱纹不少,一脸严肃铁青,更不同的是眼里布满血丝!

见到他爸,我恭敬地叫了声“秦伯伯。”他却揪了揪我耳朵说:“好好学习哟。”

其实,这血丝更小时我就见过,每见一回都让我打个激灵,包括刚才。但不知何故至今没好。我曾问过我爸,我爸告诉我秦伯伯是老红军,那是打仗留下的,就在湘江。至于详情,不知是我爸不知道还是不愿说。那时,关于湘江之战的描述只有一句:湘江一战,红军损失过半。

我爸见到他爸就急忙说:“老场长,都怪我没带好重生。”一脸愧疚。

老场长放下竹壳水壶,摇摇手说:“怪不得你,哪能怪你呢?是他工作不认真,自找的。”

老场长和我爸是老同事老搭档是正副职,我爸很尊重他。不仅因为他曾是红军战士,还因为他为人正直严肃认真,工作雷厉风行且一丝不苟以身作则。而后,他们谈起了工作。

我便在重生床边坐下。四下望望,有点奇怪,怎么没见他母亲呢?按理说照顾儿子的事,妈妈必然来的。我刚想问,却被重生问住了。

重生不知从哪儿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便套我:“是在学校撩事了吧?”

我奇怪,问他:“你怎么晓得?”

“写在脸上了啰!”他得意地笑了。

我当时就老实招了:“还不是因为我和两个同学在黑板上画了匹写了‘马尾巴的功能’的马,结果,挨了批,还在大会上作检讨。”

多年后我猜想大概他是从我以往调皮淘气逆反心理让他“顺藤摸瓜”看出了我心思。且那时的学校经常出现类似的故事。说不定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然,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哈哈…哈哈哈…”重生笑得捶床蹬被,差点叉了气。

我使劲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笑笑笑,有你哭的!”

想不到一语成谶。

重生几根手指因此废了。更想不到,我们说上话已是几年后。更更想不到的是,我暑假回来,他已进了青山分场了,而这一去竟是近四十年!当了护林员,就是人们私下叫的“看山狗”。

当然,放大周假时,我见过他几次的。可他看见我就绕着走。实在碰上了,也不打招呼,好像还是把我当小屁孩。喊他,一脸铁青,像极了他老子。他望了望天,嗯了一声就走了。我也问过父亲。父亲还是那句话:都是我没带好他,我对不起老场长!再问下去,父亲便也烦了:小家仔,少来烦我。

后来好不容易才从以前那些小伙伴那儿打听到:重生的左手少了三个半指头,成了七指半!其它的就有些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了。说什么那接骨师傅本是远近闻名的圣手,不巧当时被省城某大官接了去。重生那手指是徒弟接的,接歪了。过了好久才发现。后来又敲断,重接。还是不行。待到师傅回来后再想重接时已回天无力。

几年后,应该是七八年暑假了。但此时,已不是高中暑假。我参加了高考,侥幸考上了首府一所学校,这次是从首府放暑假回来。可是,我爸却告诉我,我妈已调到青山分场了!真不知我爸怎么想的,我妈在场部医务室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调到那天远地远的地方去。后来我似乎才明白,这大概就是那个年代大多数党员干部共有的品德吧。因为我妈还告诉说我爸还让过二级工资给困难同志呢。

我想着尽快去看我妈,没有听我爸的等他叫便车搭我进山。我跟秘书要了一辆凤凰大链盒单车,背上马统袋就骑上征途了。这一去六七十里路呢。这一去翻山越岭…这一去枪林弹雨…不知不觉哼起了在学校新学的九九艳阳天。

一路风驰电掣,一路艳阳九天,一排排树木向后退去,一阵阵清风扑面而来,还有火车呜呜的汽笛声伴行...半个多小时,我就跑了一半的路。回头看看把好多人都甩到了身后,不免有些洋洋得意,玩起车技来。先是单手扶把,时不时蹲下抓一把沙子朝天抛洒。后来干脆来个大放手,双手抄胸,不扶车把骑行...

这时,后面一句骂声传来:“少骚些,跌倒没人扶!”

我回头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大喊:“重生!”而他却赶紧大叫:“小心!”

话音刚落,咔叽咔叽…咔嚓,车龙头左摇右摆歪了二三下,咣当当一下,倒了。而我先是手撑地,身子一侧,慢慢地才倒下的。竟一下想起鲁迅笔下慢慢倒下的老妪。思维这东西真奇妙。

而重生却讥笑着夸我技术娴熟了,没跌死。我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吹吹手掌上的擦痕,自诩道:“那当然,我这技术就是摔出来的!”

重生没理我,骑着车已经在前头了,并且也是双手抄胸,不扶龙头。我有些小小的惊讶,一想,也不太奇怪:就算他左手废了,还有右手。一只手骑车不算稀奇。何况他左手都在,只是少了三根半手指而已。

但接下来的动作还是让我很是佩服!只见他一只手掏出烟来,漓江牌。小指顶了一下,弹出—根,送到觜边,叼上。这动作不禁让我想起《渡江侦察记》里的情报处长,还有某个美国大兵,潇洒酷毙呆!当然,这不算什么。下面的才精彩:只见他仍是一只手掏出火柴盒,还没让我看清,就划燃了火柴,接着烟圈也吐了出来,大圈套小圈的...羡慕嫉妒恨啊!这单手划火柴的活儿,如今上个什么“出彩中国人”、什么“挑战不可能”也够格呀,至少也会捞个报销来回车票什么的。

“教我、教我、我要学!”我那个急的,喊了起来。

重生偏过头,眼睛依旧眯成一条缝,慢条斯理地说:“小孩子莫喝烟哟。

“我,我,我...我一时语塞。

“我什么我?早在茅厮里就喝过烟了,是吧?重生鼻一耸。

“你,你,你...我有点结巴。

“你什么你?你熏黄的手指早就出卖了你!重生嘴一撇。

但他还是飞过一支烟来,我凌空—抓,还好,没落下,也没断。我本想马上学重生那绝技的,但重生一句叮咛“上山了,莫骚了”。我只好听话......(未完待续)

作者

洪巍,本名:蒋洪卫,80年代初开始发表小说,之后在全国各地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一些小说散文等。也曾获过几个奖。因特殊情况停笔许多年。近些年才重又拿笔。桂林市作协会员。现居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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