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无疑是年最令人瞩目的电影。这部时长三小时的作品,20天前获得第95届日本电影旬报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配角等奖项,成为最大赢家。在此之前,它还入围了年第74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提名,并获得了主竞赛单元最佳编剧等奖项。此外,该片还擒获美国电影金球奖、歌谭独立电影奖等无数国际影展最佳外语片奖。正如公号导筒所言:自去年在戛纳完成首映后,《驾驶我的车》便开始了势如破竹的颁奖季获奖之路。
《驾驶我的车》日本海报
在烂番茄网站评选的全球范围颁奖季获奖次数最多的5部电影,《驾驶我的车》位列第三,排名亚洲电影第一。2月8日,第94届奥斯卡金像奖宣布提名名单,该片一举入围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国际影片四个重要奖项,是继《寄生虫》之后,又一部同时提名奥斯卡核心奖项和最佳国际影片的亚洲电影。
年,滨口龙介的另一部电影《偶然与想象》也在柏林电影节首映。在这一年,导演完成了两部电影同年入围柏林和戛纳主竞赛的强力表现。日本著名电影制作人市山尚三说,年是会被记住的一年,世界在这一年发现了滨口龙介,虽然我也想过这一天总会来,但也很意外,来得比我想象的早。
滨口龙介
《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讲述了中年舞台剧演员家福(西岛秀俊饰)撞破了身为编剧的妻子音的一次出轨,然而,他安静地关门悄然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与妻子融洽且恩爱地生活在一起。直到妻子去世,家福都没能对妻子坦诚,这变成他的心结。随后,尚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家福接受邀请,来到广岛,准备《万尼亚舅舅》的话剧演出,准备把自己沉浸在工作里。不同国籍的演员们在家福的指导下,以各自的母语反复研读剧本。剧场为家福雇佣了一位女性司机渡利,每天接送家福前往排练场地。在相处中,家福开始逐渐和渡利交流自己的内心世界,渡利心中也有一段不愿面对的秘密往事,两人的创伤在最后的返乡之旅中坦然拨开,彼此的相拥与宽慰使尘封的往事得以重新审视,一丝慰藉与释怀在心中升腾(改编自豆瓣)。
《驾驶我的车》作为“元电影”,嵌入了一个异质媒介——戏剧。滨囗龙介的电影语言本来就有极高的戏剧媒介属性。家福导演的这出话剧——《万尼亚舅舅》是俄国作家契诃夫名作。在电影中,来自不同国家的演员来参演,有日本、韩国、菲律宾等国,还有一名来自中国台湾的演员,在剧中说着汉语与同剧演员进行交流。
《驾驶我的车》剧照
扮演这个角色的是台湾演员袁子芸,尽管戏份并不多,但令人印象深刻。袁子芸出道没几年,陆续出演了《一出好戏》《泡沫之夏》《大唐女法医》等一些大陆影视剧。2月11号,《驾驶我的车》在台湾正式上映,译名叫《在车上》。我们在这一天,通过网络跨海采访了她,以下为访问内容:
黄豆豆:今天《驾驶我的车》在台湾公映,你有没有参加一些跟这个影片有关的活动?
袁子芸:今天有一场特映,我邀约了一些朋友、家人,所以会和家人、朋友一起看。
黄豆豆:非常祝贺,这个影片获得了这么多奖项。我去年在看这个电影的时候,发现片中有您,一个台湾演员,还觉得蛮惊讶的。所以,想问一下,当时您是怎么演到这个片子的?是有华语圈中征选吗?
袁子芸:当时是因为我的经纪公司有收到这部电影征选演员的资讯,公司就帮我报名。后来因为疫情,所以我是通过视频的方式参加试镜,然后就被选上了。
袁子芸在《驾驶我的车》
黄豆豆:那视频征选都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呢?口试还是表演?
袁子芸:导演给了我一段《万尼亚舅舅》的文本,把其中的一段台词让我朗读。因为没有办法演,所以他们就请我读台词。导演有一个很独特的读本方式,就是会请你用不带情绪,然后非常缓慢的方式读台词,所以试镜的时候就是要求我用这样的方式读,想像你说话的对象,他的肚子里面有一个铃铛,然后要用你的文字去让这个铃铛的震动变大或变小。不是用你声音的大小,也不是用你情绪的张力,是用文字本身去影响那个铃铛的震动,在试镜的时候用这些东西很抽象,也不太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导演就是用这样子的一个方式,包括他之后在正式读本的时候,也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
黄豆豆:对,我看那个戏里面也有这个铃铛道具的使用。那您之前有没有对滨口导演有过多的了解呢?或者说有看过他的一些其他戏吗?
袁子芸:了解的不多,之前看了《睡着也好,醒着也罢》以及《happyhour》(《欢乐时光)。
黄豆豆:那你去日本拍了多久呢?是在广岛是吧?这个戏大部分也都在广岛拍嘛?最后一场戏是不是有去韩国拍摄呢?
袁子芸:我们实际拍摄的周期大概是三周。是在广岛拍摄的,但男主角夫妻之间的戏主要是在东京拍,因为我们这部电影原本是年的2、3月左右开机,但因为碰到疫情的关系,所以就延期延到了10月、11月,所以当时他们开机的时候就先把东京的部分拍掉了。所以我们所有海外的演员到东京隔离,隔离完之后去广岛拍摄,最后去北海道拍摄。
黄豆豆:你们当时拍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想过这个片子会获得这么多国际电影节的青睐吧?
袁子芸:不知道导演或是制作方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比较了解这样子的环节,但是因为我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从来没有想过。
黄豆豆:你们跟这几个不同国家的演员在拍片的过程中,是怎么交流的呢?
袁子芸:现场是有翻译的,韩国演员他们有韩文对日文的翻译,我跟菲律宾演员有一个对日的翻译。如果在戏外日常聊天,比如演员们之间或是跟工作人员在聊天,会讲日文的人就会说日语,而我就会用英语跟他们沟通。我也会说比较简单的日语,所以听一些单词或是讲一些很简单的东西时,我就会尽量用一些日文或者英文再加上肢体语言跟他们沟通。
黄豆豆:从一名演员的角度,或者从一个角色的角度来看,您觉得滨口龙介为什么要把《万尼亚舅舅》这出戏里,设置成多国语言的这样一种设置呢?甚至还有一个聋哑的人存在。
袁子芸:嗯。我觉得在片子里面导演也有解释过他的用意。他觉得有的时候,演员因为是在演戏的关系,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台词是什么,所以有时不会很认真地聆听对方,自己也会感受到没有被认真的聆听,所以他希望透过多国语言的方式,要求演员必须要更专注地在对手的台词上面,更专心的去聆听。我一开始在排练的时候,其实觉得“诶?真的会更专心地聆听吗?”,因为我听不懂对方的语言,所以会变成去找他的台词里面的一些cue点,就是可能“噢!我听到这个声音,他讲这个字的时候就该我讲话。”我反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在找一个cue点。但是因为我们跟滨口导演一起读本的次数非常的多,所以我们读到后面的时候,大家对彼此的台词已经非常的熟悉。有这个台词的熟悉度,而且又是不认识的、不流利的语言,所以会需要更专心地去听对手讲话,我觉得到最后是真的有达到导演说的,至少从我自己的体会上,我有感受到真的是需要更认真地听对手的台词。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也勾到导演在电影里面想要“传递沟通”这件事情,就是人与人的连接是透过各种方式的沟通。从不同的情绪上面--共享着痛苦的话,这也是一种连接的方式,跨语言的沟通也是一种连接。也许我不太知道导演本身的用意,但是我自己从这些角度里面是有了一些这样子的感受。
黄豆豆:年很多影评人都认为世界发现了滨口龙介这个导演,我想了解一下你在跟他合作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在片场是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导演的方式吗?
袁子芸:我觉得滨口导演是一个非常聪明又非常谦卑的人,我们在跟他工作的时候,他非常的尊重每一个工作者,他很严肃,又很认真,并且又很温柔。他的沟通方式以及调整演员的方式,都是非常温和的,然后我觉得滨口导演最特别的就是他读本的方式,也有在电影里面呈现出来。当时我们是一个一个演员,会单独的跟他读本,然后导演会提前约时间,你要读你所有的场次,他会听得很认真,就算他听不懂那个语言,也会很认真的听你的语气,接着他会问说我发现你这一次读的方式跟上一次有点不同,你是做了什么调整?为什么要做这个调整?在理解了之后,他可能会问说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或者说那我们还是照原本的方式,过程中他会非常敏锐地去听你的表达。我们读本的次数非常非常的多,这个非常频繁的读本,可能是导演非常习惯和他很相信的一个方法吧,也是我在其他导演那边没有碰过的。
《驾驶我的车》剧照
黄豆豆:嗯。那去年去戛纳首映的时候,您是跟导演一起过去了是吧?想了解一下当时影展的观众,或者当时评委会有一些什么有意思的情况发生吗?
袁子芸:嗯,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自己在家里,觉得它很多的内容是偏悲伤的,所以我看的时候是觉得偏严肃的。但是我们在戛纳首映的时候,戛纳的观众看得是非常轻快的,有很多我们没有预想到的地方,观众笑得很开心。当时我跟三浦透子两个人就会一直互看,想说这个地方我们没有料到是好笑的,但是观众反应就是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尤其是片中韩国女演员跟她的丈夫在家里吃饭的那一场戏,观众是笑得很开心的。虽然那场戏原本在剧本里面就是一个比较轻松愉快一点的戏,但是我感觉戛纳的观众可能观影习惯还是跟我们有一些不同吧。(笑)
《驾驶我的车》剧组在戛纳
黄豆豆:(笑)那就是观众也对这个片子给予了好评啊。
袁子芸:当时大部分的人,不论是工作人员或者是在那边碰到的媒体,他们给的反馈都是很好的。
黄豆豆:嗯,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跟日本巨星西岛秀俊合作的时候,有没有一些趣事发生?或者可以介绍一下他在生活中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员吗?
袁子芸:我觉得可能因为他在戏里面的角色是导演的关系,所以对我们还是有一点严格。但是他本人是一个很友善、很亲和的人,我们后来称他为西岛大哥,就像是照顾我们的大哥。我觉得因为他有角色的那种威严在,所以我自己还是会对他有一种距离感,会感觉到他是前辈,我觉得剧中人物角色的设定,会代入到我们彼此现实生活相处的模式之中,会有一些比较大的影响。
西岛秀俊在《驾驶我的车》
黄豆豆:关于这个片子我们就聊到这里,下面咱们聊一下您个人的演艺道路。您之前是在国外读的书,那么想了解一下您之前是学表演的还是其他科系?
袁子芸:我在美国读的大学,当时读的是经济和会计,所以跟表演没有任何关系。(笑)
黄豆豆:那回台湾后是怎么走上演艺道路的呢?
袁子芸:其实我最初想要读的是大众传播系,但是后来上大一的时候同时上了一个经济学的课,就发现其实经济的考试我考得还挺顺的,也蛮有兴趣,那时候企图心也很大,想说那就双主修好了。但是到读完大学的时候,我其实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会踏上金融或是财经、会计相关的工作。所以回台湾之后第一份工作做的是行销公关。那个时候就是有一个朋友推荐我去广告试镜。就当去赚个零用钱。之后才一边开始拍广告,一边工作。大概就是在做公关的第三年的时候,那个朋友觉得我是不是对表演这件事也有一定的兴趣,就问我你要不要考虑转演员。如果有想的话就赶快决定,因为年纪也不小了(笑)。
袁子芸生活照
黄豆豆:那你差不多是在、年左右出道?
袁子芸:我大概是年的时候出道,那时候上表演课,然后开始试镜。但是在年的时候才真的接到了第一个戏剧方面的工作。
黄豆豆:那我看您好多的工作基本都是在大陆这边,大陆的一些电影和电视剧。之前我有看过几个,像是《泡沫之夏》《一出好戏》《大唐女法医》
袁子芸:对。第一部戏是在横店接到的工作,也很感谢那时候有很多机会可以参演。
《大唐女法医》剧照
黄豆豆:你原来的工作重心主要在大陆这边,近期都回到了台湾这边。那接下来有什么戏在拍吗?
袁子芸:对。去年有拍两个作品,不过片方那边还没有正式发表消息,要再等一阵子才能分享。现在在拍一个台湾的都市剧《因为你如此耀眼》。
黄豆豆:台剧近两年发展得也挺好的,也不再完全依赖几家电视台播出,走上了流媒体的平台,题材也比较多元,尺度也大了一些。
袁子芸:是的。我觉得可能也有了一些播放平台,大家的观影习惯也开始转变,一些不同的题材也都开始尝试。像是欧美剧的集数都是一季8到12集左右,所以大家也开始制作这种比较精致一点的影集。
黄豆豆:除了电视剧,我觉得你在电影这方面虽然作品不多,但《一出好戏》《驾驶我的车》都是非常重要的作品。这几天我也看到了滨口导演分享被奥斯卡提名的喜悦,那对奥斯卡你有什么样的预测或者是期待吗?
袁子芸:我很难去做预测,因为有很多其他作品我也没有看过,但是我还是对导演挺有信心的,希望可以创造一个历史。
《一出好戏》海报
黄豆豆:我觉得很有可能会获得最佳国际影片。(笑)
袁子芸:最佳国际影片的声望确实挺大的,但我可能比较贪心,希望可以拿下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导演。我记得奉俊昊导演的《寄生虫》刚得奖的时候,他曾在一次采访中提到自己未来看好的20位导演,滨口龙介导演就在其中。
黄豆豆:是的。那内地这边,除了与黄渤导演合作,您还期待和什么样的导演以及演员合作?或者有某一类特别想演的题材?
袁子芸:我其实很想尝试古装武打、动作之类的题目。
袁子芸生活照
黄豆豆:你是不是有武术的基础?
袁子芸:一点点,我最初准备入行的时候做过一些肢体开发的训练。当时的经纪人问我想学武术还是跳舞。我因为对武术有兴趣,就想说来学学看武术好了,很希望有一天可以用上。
黄豆豆:今年会来大陆这边进行创作吗?还是留在台湾?
袁子芸:因为疫情的原因,试镜会变得比较困难。但如果有工作机会的话,一定会来。
录音整理:翟嘉璇、代子亿、涂丹妮、董慧峰、周金巧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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