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封笔之作《鹿鼎记》,历来备受赞誉,或曰逆传统武侠风格,或说反民族中心主义。不少学者皆指出,韦小宝的灵活变通,深明执生之道,实乃「香港仔」的像征,因而深受港人欢迎。
沿此说观,周星驰主演韦小寳,符合角色性格,又是香港人百变搞鬼的典范,实是不二人选。王晶执导,萧若元监制的年《鹿鼎记》电影,虽情节与原著甚远,转化书中精要神韵,反而被许多人认为最贴近小说。除此之外,对「香港仔」的想像,亦有更为深化诠释。
看改编电影,若事事跟随原着实事,未免乏味。改编精彩之处,往往在其相异之处,细看电影如何别出心裁,却不致面目全非,最见功力。
韦小宝出场,本是小孩,因应时间关系,电影登场已为成人,更勇救反清英雄陈近南。那幕石灰粉撒眼,小说之中,乃中后段情节。诸如此类的重要致敬,时序更动,观者不觉突兀。
《鹿鼎记》本具喜剧元素,无厘头得妙,令人爆笑。像揸波龙抓手,吴孟达和周星驰的对手戏;如我爱一碌葛,与韦小宝原著喜好用药相合。至于死缠烂打阿珂,皇帝偷桃,皆脱胎于小说,并非凭空创作。
韦小宝为何「香港」?皆因游走多重身分,既是天地会青木堂堂主,又为朝廷命官;亲手铲除鳌拜的英雄,亦作神龙教中人。这种身份流动,灰色空间求存,谋取各方利益,是许多人以往对香港的文化想像。
周星驰的演绎,更强调韦小宝那种看破「语言伪术」。Hea叫反清复明的口号,没有家仇国恨。神龙教误信吴三桂,一切都出于利益盘算。英雄的虚妄,民族大义的愚昧,一一戏谑解构。
「所以反清复明只不过是一个口号。跟阿弥陀佛其实是一样的。清朝一直欺压我们汉人,抢走了我们的银两跟女人,所以我们要反清。」
《鹿鼎记》的趣味,乃藉由韦小宝之眼,发见朝廷、天地会、神龙教、吴三桂等,无非是各凭自身利益出发,并无绝对的公义和正确。各方势力权力之间,韦小寳看似被操纵,偏能无赖式扮猪食老虎,名利双收。
周星驰一只脚板刻清明二字,另一留空成了伏笔。他受指控时展出双脚,不是反清复明,而作清明重阳,好笑之外,反将假皇后一军,也说明了身份流动的可能,视清明二字为工具,令神尼收周星驰为弟子。
那有什么比起利益更重要?是实在的情义。韦小宝对康熙的友谊,对陈近南的师徒之情,还有一家大细,林青霞、李嘉欣、邱淑贞等演员扮演的老婆。这些感情,是韦小宝真正的底线,甘愿放弃名利的依归。
今人批判金庸政治正确,韦小宝或是其生命写照。现实效益主导,有其底线,绝非草莽豪杰,抛头颅洒热血。电影改编,更是把此点推得更为「安全」。周星驰说,不论谁当皇帝,只要是好皇帝,国泰民安就够了。
时代不同,刑求前人并无好处,不如先反求诸己。所谓昔人的香港想像,如黄沾主题曲〈开心做出戏〉。假若连戏台都被强拆,国不泰,民不安,韦小宝这出戏,无法再演下去了,回不了头。
年的周星驰,九七前的香港,俱远去。《鹿鼎记》最佳改编电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灰色的文化想像,因缘际会谱成香港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