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7:40左右,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陈忠实,医院去世,享年74岁。
质朴而深刻、真诚的语言,如黄土地般厚重的作品,应该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好的遗物。陈忠实:长安城里的一等君子
陈忠实前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他的老朋友、陕西省作协副主席朱鸿写了一篇关于自己与他交往的文章《陈忠实先生》,本想写完给他看,可文章写完了,看的人却走了。4月29日7时45分,著名作家、《白鹿原》作者陈忠实在西安因病去世,享年74岁。
记者致电朱鸿时,他正在陈忠实家中,陈的家人在按照中国的传统布置灵堂。朱鸿说:“3月23日下午3点56分,我还和他通电话,先生的声音十分弱,不禁让人心酸。岁月不饶人,也不饶先生啊!陈忠实不仅是成就很大的文学家,更是长安城里第一等的君子。”
朱鸿回忆,他从未看到谁指责过陈忠实,一旦论及先生,凡男女老少,总是交口称颂。年,一个写作中心委托朱鸿邀请陈忠实做主任。陈忠实欣然答应,却拒绝报酬。
“主任怎么能白做呢?”朱鸿说。陈忠实转过脸,睁大眼睛说:“你看,我有工资,有版税,字也有一点润格,还在别的大学做一些事,这就够了。担任写作中心主任,我能做什么就会做什么,只是我不能再拿报酬了。我很清楚人与社会之间的利益关系:要合适,不能过,我不能过!”
今年年初,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了第二届“白鹿当代文学编辑奖”。这是陈忠实从自己的稿费里拿出10万元设立的奖项,两年一届,奖励在当代文学编辑工作中贡献突出的个人。作家自掏腰包为编辑设奖,这在中国文坛尚属首次。
也许,这是陈忠实感念当年那位慧眼识人的人文社老编辑——《白鹿原》的首任责编何启治。
《白鹿原》就是在这张小桌上写成的,图片来源于《白鹿原》出版20周年珍藏纪念版内文插图
今年已经80岁的何启治记得,年冬天,在西安郊区小寨的一个街口,自己拦住了正推着一辆破自行车的陈忠实,向他约一篇长篇小说。彼时的陈忠实才发表了两万字的小说,面对鼎鼎大名的人文社的约稿,一脸茫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何启治没有设定截稿日期,而陈忠实交稿是在20年后。在祖居的老屋里开始动笔的时候,陈忠实在屋前种了一棵小梧桐树;写完的时候,这棵梧桐树已经有胳膊粗了。这不是因为拖延,而是因为他写的是《白鹿原》,交稿的时候,几乎“把生命也一起交了”。
获得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的《白鹿原》,在年6月出版,到10月已经印了7版、50多万册,盗版书更是不计其数。人文社策划部主任宋强告诉记者,《白鹿原》迄今仍是畅销书,累计销量已达多万册。
不仅书畅销,《白鹿原》还被改编成秦腔、电影、电视、话剧、舞剧、连环画等多种艺术形式。年6月13日,《白鹿原》第三轮复排被再度搬上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中国青年报曾作题为《话剧白鹿原:中国人从帝制走向现代文明的精神史》的报道)。开演前数日,所有票售罄。
在《白鹿原》的开头,陈忠实用一页纸的篇幅写下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陈忠实说,《白鹿原》的灵魂就是中国人从帝制之下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个精神剥离的过程,剥去腐朽,滋长新生。在话剧版《白鹿原》中饰演白嘉轩的濮存昕说,白嘉轩骨子里有中国五千年的文化修行。
年1月29日,法语版《白鹿原》连环画出版首发式在欧洲最大的漫画节、法国安古兰漫画节上举行,《白鹿原》的故事已经走出了原上、陕西乃至中国。连环画作者李志武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今年3月21日他还与陈忠实有过一次通话,商量连环画的出版事宜。
“从电话里能听出来,他病情挺严重,我还期待他康复,没想到……陈老师从不计较稿酬这些事儿,有求必应,非常宽容开明。”李志武说,“不久前,还有人告诉我,法国的一位音乐人把《白鹿原》的连环画做成了音乐演出。法国人能感受到中国传统的魅力,他们也喜欢白鹿原上的家族故事。”
“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这首白居易的诗陈忠实生前很喜欢。21世纪第一个农历春节过后,他买了20多袋无烟煤和吃食,抛开了长安城的繁华,回到原下的祖屋生活,自己烧火沏茶,一觉睡到自然醒,傍晚就去山坡草地散散步。
陈忠实曾计划要写一部“垫棺材”的作品,如今,宠辱忧欢皆去,他可以枕着《白鹿原》长眠原下。5月5日,陈忠实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将在西安举行,人文社计划在5月12日左右举办纪念活动。
文/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蒋肖斌
八百里秦川,养育了怎样的人?提起陈忠实,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响彻文坛的著作《白鹿原》?
人民文学出版社年版《白鹿原》
时时在手的雪茄?
还是有着深深皱纹的脸?
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自己的话语中感受一个真实的陈忠实。
对于作品《白鹿原》,他曾说,作品写完之后,他有两种估计,一是这个作品可能被彻底否定,根本不能面世;另一种就是得到肯定,而且会引起一些反响,甚至争论。
“不会是悄无声息的,因为作家自己最清楚他弄了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年3月,陈忠实与当时的《小说评论》主编李星对话时,这样说。
他说,没有作品,自己跟一般农民没区别。
在《白鹿原》的开头,陈忠实用一页纸的篇幅写下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他指出,《白鹿原》的灵魂就是中国人从帝制之下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个精神剥离的过程,剥去腐朽,滋长新生。
在书中,他写道:“好好活着!活着就要记住,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心软一下熬不过去就死了,死了一切就都完了。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不舍、遗憾、伤感……网络上,他的离去也让众人遗憾并深感震惊。毕竟,74岁,并不算高龄。
jessieyang:(《白鹿原》)真正跑到书店买的书,一路走好destination:原上兴衰荣辱一路走好春风也曾笑我痴:陕北路遥,关中陈忠实,陕西人的骄傲楠溪江边竹:又走了一个!我们在一个一个的失去但是却没有人能接上去!青黄不接的时代要到了琉则:还记得老师说路遥走后,陕西文坛还剩下陈忠实和贾平凹两位大作家,而现在,这套说辞终究是也要改了……强盗的逻辑78:心情低落,大家一路好走司徒寒瑶:天哪~《白鹿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小说没有之一……致敬陈忠实白鹿原村图片来源于《白鹿原》出版20周年珍藏纪念版内文插图
“他是杰出的作家,为中国文学作出了重要贡献。”陕西作协主席贾平凹在接受读书报采访时表示。
陕西省作协主席、《小说评论》主编李国平表示,陈忠实的去世,是中国文坛的巨大损失,“有些人把文学作为敲门砖,陈忠实是以文学为生命的人。他的《白鹿原》是现当代长篇小说高峰式的作品。”
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诗人、作家高洪波则沉痛地告诉记者,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听到之后特别难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陈忠实是一位很出色的作家,他的离去,是中国文坛的重大损失,也是陕西文学界不可弥补的损失”。“他为人质朴,像他生活的陕北土地一样厚重。相处起来,你会感觉到他具有浓浓的亲和力”。
29日上午9点30,王全安听说陈老去世的消息极为震惊,他反复向记者确认新闻是否属实,“不会吧!我都没听说这事。陈老那么优秀的作家,走得太早了。”王全安连说了三个太遗憾,语气匆匆地表示马上要给陕西那边致电,随后挂断了电话。
以我们粗浅的见识和阅历,显然无法点评这位大作家及他的作品。感受大家风采,也许还得透过他的文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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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下是祖宗们反复踩踏过的土地。我现在又站在这方小小的留着许多代人脚印的小院里。我不会问自己也不会向谁解释为了什么又为了什么重新回来,因为这已经是行为之前的决计了。
白鹿原图片来源于《白鹿原》出版20周年珍藏纪念版内文插图
……
我听见架在火炉上的水壶发出噗噗噗的响声。我沏下一杯上好的陕南绿茶。我坐在曾经坐过近20年的那把藤条已经变灰的藤椅上,抿一口清香的茶水,瞅着火炉炉膛里炽红的炭块,耳际似乎萦绕见过面乃至根本未见过面的老祖宗们的声音。嗨!你早该回来了。
第二天微明,我搞不清是被鸟叫声惊醒的,还是醒来后听到了一种鸟的叫声。我的第一反应是斑鸠。这肯定是鸟类庞大的族群里最单调最平实的叫声,却也是我生命磁带上最敏感的叫声。
我慌忙披衣坐起,隔着窗玻璃望去,后屋屋脊上有两只灰褐色的斑鸠。在清晨凛冽的寒风里,一只斑鸠围着另一只斑鸠团团转悠,一点头,一翘尾,发出连续的咕咕咕……咕咕咕的叫声。哦!催发生命运动的春的旋律,在严寒依然裹盖着的斑鸠的躁动中传达出来了。
我竟然泪眼模糊。
白鹿原祠堂内景图片来源于《白鹿原》出版20周年珍藏纪念版内文插图
……
我常常在上述这些情景里,由衷地咏叹,我原下的乡村。
漫长的夏天。
夜幕迟迟降下来。我在小院里支开躺椅,一杯茶或一瓶啤酒,自然不可或缺一支烟。夜里依然有不泯的天光,也许是繁密的星星散发的。白鹿原刀裁一样的平顶的轮廓,恰如一张简洁到只有深墨和淡墨的木刻画。我索性关掉屋子里所有的电灯,感受天光和地脉的亲和,偶尔可以看到一缕鬼火飘飘忽忽掠过。
有细月或圆月的夜晚,那景象就迷人了?我坐在躺椅上,看圆圆的月亮浮到东原头上,然后渐渐升高,平静地一步一步向我面前移来。幻如一个轻摇莲步的仙女,再一步一步向原坡的西部挪步,直到消失在西边的屋脊背后。
某个晚上,瞅着月色下迷迷蒙蒙的原坡,我却替两千年前的刘邦操起闲心来。他从鸿门宴上脱身以后,是抄那条捷径便道逃回我眼前这个原上的营垒的?“沛公军灞上”,灞上即指灞陵原。汉文帝就葬在白鹿原北坟坡畔,距我的村子不过十六七里路。文帝陵史称灞陵,分明是依着灞水而命名。
这个地处长安东郊自周代就以白鹿得名的原,渐渐被“灞陵原”“灞陵”“灞上”取代了。刘邦驻军在这个原上,遥遥相对灞水北岸骊山脚下的鸿门,我的祖居的小村庄恰在当间。
也许从那个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宴会逃跑出来,在风高月黑的那个恐怖之夜,刘邦慌不择路翻过骊山涉过灞河,从我的村头某家的猪圈旁爬上原坡直到原顶,才嘘出一口气来。无论这逃跑如何狼狈,并不影响他后来打造汉家天下。
大唐诗人王昌龄,原为西安城里人,出道前隐居白鹿原上滋阳村,亦称芷阳村。下原到灞河钓鱼,提镰在莱畦里割韭菜,与来访的文朋诗友饮酒赋诗,多以此原和原下南灞水为叙事抒情的背景。我曾查阅资料企图求证滋阳村村址,毫无踪影。
我在读到一本“历代诗人咏灞桥”的诗集时,大为惊讶,除了人皆共知的“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所指的灞桥,灞河这条水,白鹿(或灞陵)这道原,竟有数以百计的诗圣诗王诗魁都留了绝唱和独唱。
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
这是白居易的一首七绝。是诸多以此原和原下的灞水为题的诗作中的一首。是最坦率的一首,也是最通俗易记的一首。一目了然可知白诗人在长安官场被蝇营狗苟的龌龊惹烦了,闹得腻了,倒胃口了,想呕吐了。却终于说不出口呕不出喉,或许是不屑于说或吐,干脆骑马到白鹿原头逛去。
还有什么龌龊能淹没脏污这个以白鹿命名的原呢,断定不会有。
我在这原下的祖屋生活了两年。自己烧水沏茶。把夫人在城里擀好切碎的面条煮熟。
夏日一把躺椅冬天一抱火炉,傍晚到灞河沙滩或原坡草地去散步。一觉睡到自来醒。当然,每有一个短篇小说或一篇散文写成,那种愉悦,相信比白居易纵马原上的心境差不了多少。正是原下这两年的日子,是近八年以来写作字数最多的年份,且不说优劣。
我愈加固执一点,在原下进入写作,便进入我生命运动的最佳气场。结语:在喧闹的时代,比起耀眼的明星,耸动的社会新闻,热卖的商业片…陈忠实的曝光度显然不算高。最近几年他最受